心理安全感：損失規避與風險偏好

我在讀《反叛，改變世界的力量》時收穫了很多的啟發，特別是在跟風險認知有關的觀念上面，為此也寫了好幾篇文章來探討「安全感」這個議題。

先前我在〈創業者該如何建立安全感與餘裕？〉一文中提到「安全感」形成的三個面向：財務、心理與社會支持。本文將更深入探討「心理安全感」的層面。

《反叛，改變世界的力量》書中說道：「強調損失而非收穫，就能大幅改變大家對風險的偏好。 這份認知對於如何鼓勵大家去承擔風險產生了重大的影響。」

這段話其實是在說 行為經濟學中的「損失規避」。由康納曼（Daniel Kahneman）與特沃斯基（Amos Tversky）提出的「展望理論」（Prospect Theory） 認為：

1. 人們對損失的敏感度，遠大於對同等收益的敏感度。也就是說，失去 100 元帶來的痛苦，往往比得到 100 元帶來的快樂要強烈許多。

2. 當問題被 「框架化」成損失時，人們會變得更願意冒險去避免損失；但如果問題被描述為收益，人們通常會傾向保守，避免冒險。

舉例來說，如果問：「要不要投資？有 50% 機率賺 1 萬，50% 機率什麼都沒有。」很多人會拒絕。但如果換個方式說：「若不投資，你等於確定損失可能獲得的 2 萬機會。」在損失框架下，人們更可能接受風險。

也就是說，「強調損失」反而能讓我們更正面地看待風險，反正不做就會導致損失掉某些東西，那不如就勇敢去做，說不定能避免掉這個損失。

接著，書中又有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：「平衡你的風險組合，當你打算在一個領域冒險，可以藉由在生活的另一個領域格外謹慎來抵銷風險。」

這句話其實觸及到心理學與行為經濟學中的 「風險補償」或 「風險平衡」概念。

人們對「總風險」有一個潛意識的容忍區間。當他們在某個領域選擇冒險，往往會在其他領域變得更保守，以保持內心對風險的平衡；反之，若某一面降低了風險（例如安全帶、ABS 系統），人可能會在其他面更大膽一些（例如開車更快），這就是「風險均衡效應」。

舉例來說，如果你在股票市場進行高風險投資，你可能會在職涯上選擇穩定公司、不輕易轉職，以抵銷整體生活的不確定性。賽車手在場上冒極高風險，卻在日常生活中非常節制與規律，來平衡整體風險感受。

以上這些案例呼應了「心理帳戶」的概念：人們會把不同領域的風險、收益，分開計算與補償，形成一種「風險組合管理」，雖然並不完全理性，但卻能讓人維持「心理安全感」。

讓我們再仔細探討一下「風險補償」或 「風險平衡」的概念，這個議題牽涉到心理學、行為經濟學，甚至社會學，屬於跨領域的討論。

「風險補償」這個概念最早是交通心理學中提出的。其定義是：當安全措施被加強時，人們會在行為上補償，進而採取更大的風險，使得「整體風險水準」回到他們可接受的區間。

舉例來說，美國推行安全帶法後，雖然駕駛者自身死亡率下降，但整體交通事故數量並沒有明顯減少，因為駕駛者反而開得更快、更激進；ABS 防鎖死煞車系統引入後，有些駕駛者反而更晚剎車，部分抵銷了安全技術的效果。

「風險補償」本質上揭示了「人類對風險有一個內建的容忍度」：當外部環境降低風險，人就會用行為把它「補回去」。

比「風險補償」更為廣義的心理現象就是「風險平衡」，如同我們前面所討論的，人們傾向維持一個「總體風險水準」在可容忍區間內；當在某個領域承擔了更多風險，就會在另一個領域相對保守，反之亦然。

「風險平衡」本質上說明了「人會主動調節跨領域的行為」，讓總體風險落在心理舒適帶。

以上所討論的內容，主要根源於心理學，但後來被「行為經濟學」與「風險管理」領域廣泛應用，因此我們可以分別進行探討：

1. 心理學基礎 → 屬於「認知心理學」與「行為心理學」的研究範疇。與風險感知、展望理論 、損失規避等概念密切相關。

2. 行為經濟學的應用 → 在政策制定、投資行為、消費心理研究中，風險補償/平衡被用來解釋「為什麼好的制度或工具不一定能降低風險」。

3. 社會學的觀點 → 在安全工程與公共政策上，這被視為「人類行為對制度設計的反作用力」。

簡單來說，「風險補償」強調「在同一領域」因安全措施導致行為改變（例如：安全帶 → 開更快）。「風險平衡」強調「跨不同領域」的行為調節（例如：投資冒險 → 職涯發展保守）。

兩者的共同點：人並不是被動接受風險降低，而是會動態調整行為，讓風險維持在「自己可忍受的水準」。

同時，我也感到非常疑惑，因為每個人對於「總風險的潛意識容忍區間」應該都有所不同，那它們又是怎麼形成的呢？

「總風險的潛意識容忍區間」其實就是個人的風險承受度，它確實因人而異，而且並不是完全固定的，會受到基因、性格、經驗與環境交互影響。

1. 生理與基因因素；

腦科學研究發現，「多巴胺系統」與「前額葉皮質」會影響風險偏好；有些人天生在追求刺激、獎勵時更強烈，容忍區間就比較大。

2. 性格特質；

五大人格裡的「開放性」和「外向性」高的人，通常更能接受不確定性。「神經質」高的人，容忍區間往往比較小，對風險敏感。

3. 早期經驗與學習；

若一個人在小時候冒險經常得到正向回饋，他對風險的容忍度會被拉大；相反，若經歷過重大失敗或創傷，區間會縮小。

4. 社會與文化環境；

生活在高安全感的社會（完善的社會福利、醫療保險）的人，傾向有較大的風險容忍區間；在高度不確定或競爭激烈的社會，風險承受往往更保守。

5. 人生階段與資源狀態；

年輕、無家庭負擔的人，區間較寬，因為失敗成本低；中年有房貸、子女教育壓力的人，區間自然收窄。富裕的人也能承受更大的波動，因為他們有緩衝。

把「總風險的潛意識容忍區間」想像成一條橡皮筋：當人們狀態好、資源足夠時，橡皮筋可以拉大，風險容忍度上升；當人們連續遇到壓力或損失時，橡皮筋會縮緊，區間縮小。

每個人的風險容忍區間確實不同，但它會隨著個人條件（基因、性格、經驗）與環境條件（文化、安全網、人生階段）動態調整。

因此，所謂的「平衡總風險」，其實就是人在潛意識中試圖讓自己保持在這個舒適區間內，不讓「總體風險」超過可忍受的範圍，這時就會具備心理上的安全感。